关梅不是我亲妈,我也不知道我亲妈是谁。
人人都有坎,我十岁是个坎。那时候我还和关梅住在c州的烂尾楼里,从我三岁开始就在那。
那楼里什么人都有,有个老头,头发花白还遮眼睛,臭死了,我从没看清过他长相。
他住在楼梯间,用床单挂在天花板上当门。他对我好,关梅老不在家,他就叫我去吃饭。有时候是他从垃圾桶里翻来的,有时候是攒废品卖的。
5岁那年冬天特别冷,比后来的每一个冬天都冷,有天早上起来,走廊裸露的钢筋上结满霜,我去找老头,老头身上也全是霜,头发都冻住了,我上去拨开他刘海,才发现这人是个半瞎。
关梅叫我把碰过死人的衣服扔掉,我去垃圾桶旁边绕了一圈又回来,藏在楼道里,后来搬家的时候没找到。
第二天那就换人了,烂尾楼里死人多正常啊,好多人还没地方住呢。
那换成个叔叔,关梅不在,他也叫我去吃饭,但是吃饭是有条件的,他说我得报恩。
你见过那种老式的床单吗?叔叔。rou色的,上面大片大片牡丹,很好看,我数过,44朵,最大的那朵17片花瓣。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是牡丹在晃还是我的头在晃,或者我们都在晃,哈哈哈哈。
啊?说重点啊?好。
烂尾楼没有窗子,也没有床,关梅又欠了一屁股债,她带着我去各种男人家做客,做完客又求人家给她点旧东西。
有一回在一个鸡巴上翘的棋牌室老板家住了一个星期,出来时人家送了她好几张木头椅子,她把椅子拼在一起,拿纸粘成小床,就成了她的工作地点了。
关梅不准我睡那张床,说我个小婊子脏,在地上铺了条不知道哪里搜刮来的被子,让我睡在上面。
被子比关梅下面都臭,洗不干净的油污,Jing斑,女人下体的血,混成炫目的蓝紫色。
那被子虽然臭,却是软到骨子里的。我12岁回到南湖州就再也没睡过那么软的垫了。
快到了,叔叔不急。
王叔叔,你吃过费列罗吗?肯定吃过吧?可甜了。
以前我从没吃过费列罗,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费列罗,你懂吗?我上了高中,去便利店时候才知道那叫费列罗。
关梅本来只卖屁股,我十岁时候,她有天醉醺醺回来,丢给我一盒费列罗,三个装的那种,让我吃掉。
吃到第二个发现里面有蛆,我当做没看见一口不剩。
吃完后我想舔锡箔纸,被关梅抢过去,倒上面粉,鼻子凑过去吸。
啊,我知道她在干嘛,第二年才知道的。我?哈哈哈叔叔你好笨!她没让我试过,她自己都不够。
有时候她吸完会打人,拎着我的头往地上磕,一边打一边骂我赔钱货。有时候又不打,在屋里甩头跳舞,或者找男人来做爱,我就抱腿坐在垫子上看他们性交,闻上面的味道,学关梅要我学的东西。
我在c市上到六年级,关梅本来不想让我上学的,但隔壁就是小学,我说我也要去,不给我去我就不理那些男人,我会咬断他们鸡巴!
关梅可怕啦!她当时恨不得掐死我,但是她怎么敢呀!掐死我不就少了很多钱吗?
不是,我12岁来到南湖州的,来的第一年关梅就失踪了,她以前是这里的人,在鸡婆街租了个小房子,把我扔进里面,到我13岁才回来。
没有,那一年都没上学,13岁上的初中。
她回来时候挺开心的,好像是跟着大老板去边境了,那里地名真好玩,全是孟开头的。
我在她电话里听到的啊,关梅总喜欢晚上打电话,我听到的不多,就知道是去干大事了,卖东西去了。
她那年赚了好多钱啊,后来又被她用光了。
我不知道,没买什么,吸完了吧。
其实李成翔死的前两天我又听见她和那个老板打电话了,好像又是要去做大生意。那张消费单上,除了避孕套,是不是还有费列罗?
她那天应该是吸了吧,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但我记不清了,我和她打完架就跑了。
叔叔,她是不是贩毒了?她杀李成翔是不是因为吸了毒啊?
好吧,那法医鉴定什么时候出来啊?
哦,一个星期,那她跑远了怎么办?
好,谢谢叔叔,我走了。
......
王浩打开房门,我走出去,叔叔站在走廊,插兜看我。双眉搭成桥,桥下是深潭。
我知道屋子侧面的玻璃是单向的,叔叔刚刚肯定在玻璃后面,他听见我说什么了。
他的胸口破了一个洞,海啸穿膛而过,我是罪魁祸首,得救他。
我上前钻进叔叔手里,“叔叔,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他第一次回握我的手,攥得特别紧,骨头都快捏碎了,我吱哇乱叫,“叔叔你弄疼我了!”
叔叔弯下腰,摸我的脸,掌心茧很厚,扎人,深潭里化不开的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