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尚未落下,她的心已经沉入谷底。
即便魔气干扰,她看不清卦象,但她与铜钱间的气机相连,至少能够隐隐对卜算成与未成有所感知。
然而现在。
那三枚铜钱,仿佛真的只是普通钱币。重新落入手中时,没有半分卦象的分量,只有相互碰撞的脆响。
她深吸一口气。
漆黑蒙住了所有视觉。没有人看得见。
湛含巧一咬舌尖,舌尖血喷洒在九枚玉签上,灵力运起,试图像空一抛。
玉签没有像铜钱那般清脆落下。
它们反常地轻轻落回她手中,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压下她上抛的动作,将玉签放回她手心。
天命,几乎是仁慈的,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卜算。
魔气的表现也一样“仁慈”,并不动手,只是围困。
这无声的拒绝比一切都令人心悸,就好似冷静到无情地宣告着——
找不到魔气源头是注定的宿命,是不可违逆的天命,她们不该来。
耳边,谢言星的声音还在继续,在茫然的一片漆黑中,像永远不灭的灯塔:“我大致记得我们之前走乱的方位。如今定位锥无用,我们必须得先向外走。即使走错,只要走出天机遮掩的地方,定位锥便能再度指引方向。”
湛含巧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
她闭了闭眼,眼前是无数碎片。
是幼年时,街边捡到的猫,和刹那间眼前闪过的它被车轮碾碎的惨状。家里人以为她说笑。她日夜抱着猫不离身,结果上街,猫受惊蹿出,撞上了那辆命中注定的车。
是少年时,母亲的衣裙在满月夜被火海烧尽的画面。她费尽口舌说服家里人那日外出,千百次留神让母亲换下那袭罗裙。但山中夜宴,酒水污了母亲的衣裳,她终究还是换上了那条记忆中最清晰不过的裙子。下一刻,烈焰冲天而起。
穿着道袍故弄玄虚的老头姗姗来迟地抹去大火,絮絮叨叨地说“天命不可改”,让她拜师,领她步入东澜仙宗。
她才知道,她天生能窥命运,是天赐,是“幸运”。
可是改不了的天机,还不如口袋里沉甸甸的灵石实在,还不如编造些话本,看修士们哭哭笑笑来的有趣。
“言星,”她听见自己问,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失败过很多次,知其不可,去做,还有意义吗?”
此地魔气停滞,只是困住,不求歼灭她们。
若她们此时回头,至少……还能同在意的人多待几日。
谢言星闻言,困惑回头,深感湛含巧这个突如其来的深沉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但她认真想了想。
其实也不是没有迷茫过的。
即使到现在,她似乎以食修道法解决了很多问题,说服了很多人。但放眼修仙界,境况似乎比预知梦变得更坏,她真正能攥在手里的东西,好像也没有变多。
但她还是很坚定地回答道:“试过,才有意义。”
湛含巧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边勾起一个轻松的弧度。
下一刻,她浑身像被点燃,成为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其余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立刻回头。
湛含巧额发无风自动,在亮起的光里,能清清楚楚看见,眉心处一个紧闭的、如同竖瞳般的血红印记。
“燃血?”晏风yin失声喝道,洒脱的眉目压得极沉,又惊又怒,“湛含巧,你再发什么疯?!”
谢言星瞳孔骤缩,忽然意识到这璀璨的光亮自何而来。
燃血禁术,烧尽Jing血,换来天赋修为成几何倍加强。
Jing血烧尽,便是身死道消之期。
“停下!现在没到要你拼命的地步
!”谢言星不知如何阻止,急声,“就算你想到了燃血后破去天机掩蔽的办法,我们也一定有其他法子!”
湛含巧只是笑,笑得如同平日里每一个插科打诨的时刻。
与此同时,一道微不可闻的传音,轻轻飘入谢言星耳中:
“言星,抱歉啊。”
“拜师大典上,我就看见了你身上被扭转的命运轨迹。你本该拜入剑尊门下,但你身上缠绕着天机的气息……我接近你,一直是有意为之,窥探你的命运,也从未经你允许。”
“我看到过剑道为尊,杂修为末。我看到过宗门覆灭,生灵涂炭。我认为天命之下,无可更改,直到我亲眼看你一路走来。”
“请继续向前吧。我想看到,你打破这注定的一切。”
话音落下,她闭目,眉心的血红印记却刹那间大亮。
九枚玉签再度飘起,环绕着她飞舞,最终在她身前定格,显现成一个无比复杂的卦象!
“以我之眼,堪破天命,开!”
她发出一声清叱,声音里听得见血沫翻涌。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猛地震颤,最后无形碎裂。
虽不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