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绊没哭,我却哭了。
    大人来了。
    我们没死,烧伤却从小绊的脖子爬到脸颊,毁了一张秀气的脸蛋。
    小绊毁容后,变得不再好看,但我还是总盯着他看。
    为什么?
    因为逗着好玩,我喜欢他察觉后,吓一跳似的,匆忙躲开视线的模样。
    可很快我便发现,我不是喜欢逗他,我是喜欢他。
    乡下日子就像循环,往前挪几日和往后挪几日,发生的事、要干的事,都没什么区别。
    我还是照常和小绊一起上下学,傍晚在田野里瞎跑,夜里躺在虫鸣嘈杂的野地数星子,或是捉萤火虫。
    1988年,某个仲夏夜,我犯傻了,我同小绊说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小绊先是问我要是他不答应怎么办。
    我说我给自己一百巴掌,然后去死。
    我很后悔说出这话。
    因为后来小绊答应了我的告白,而我不能确认那究竟是因为我的威胁,还是他的真心。
    1991年,我十八,和小绊在一起三年了。
    舅舅和小绊他小姨杨敛在一块儿喝酒,他俩喝高了,便口无遮拦。
    小绊照顾着那俩酒鬼,我则在一旁抹桌子,收拾碗筷。
    不曾想竟会从杨敛口中听到我爸的名字。
    她说要不是那狗东西同我大姊私奔了,阿虔、小绊,你家我家,会过得这么苦么?
    手里的碗砸在地上,裂痕爬满,碎开。
    我在小绊的注视下拾起一块碎瓷片,指向几步外的小绊。
    我逼问他,他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答,我一开始就知道。阿虔,你把碎片放下。
    我向后跌了几步,因为觉得荒唐。
    于是我咒骂他,不停地咒骂他,我恨他骗了我,我还问他,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对他死心塌地的模样,就像我爸对你妈,可笑至极。
    小绊哭着否认,可我叫怒火冲昏头,抖着手拿碎片割了腕。
    后边的混乱我记不清,再后来眼前一黑,倒了。
    睁眼时,我躺在村里小诊所的床上,一旁坐着眼睛哭肿的小绊。
    他一见我睁眼,便抓来我的手继续哭。
    “阿虔,我们分手吧,我绝对走远远的,再不碍眼。你扇我巴掌解恨也行,别再害自个儿了。”
    他烧伤的疤痕在灯光下照着,有的是西瓜红,有的是发白的粉红。
    我觉得很漂亮。
    我只问他,是因为可怜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小绊摇头,又点头,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想吧。
    我最终还是没能和小绊分手,我可能疯了。
    他也没离开我,哪怕我曾经当着他面诅咒他。
    第二天我拉着小绊跑去找土地公,在神像前祈祷,祈祷诅咒都反弹。
    那些坏话,谁说出口的,就让谁承受吧。
    诅咒或许还是有点灵。
    我没能考上心仪已久的大学,秦章倒是考上了。
    但是没关系,我和小绊去了同一所。
    我们的人生还在继续。
    1992年大年初二,母亲十年来头一回回娘家,带着她的掌上明珠——韩缜。
    她回来前一夜,我照常钻进小绊的被窝,一边帮他把手捂暖,一边得意地描述我的报仇计画。
    我说我要故意亲切地对待她,可我就是不喊她一声“妈”,让她既委屈又伤心。
    就是那样,让她既心酸又后悔。
    可是第二天,她来了,视线始终追着那不成气候的11岁的韩缜。
    她的眼里根本没有我。
    或许是因为我考上的大学还不错,那小孩儿倒是对我很是崇拜,也不认生,跟在我后头问东问西。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1993年暑假期间,在大学因学业而昏头转向的我和小绊一块儿回了家。
    我们放纵地在田间奔跑,又在各种隐秘之地停下,亲吻彼此。
    村民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道我二人的关系,唯有一次我不过笑着捧住小绊的脸儿,额角便因一块飞来的碎砖流了血。
    我痛苦地捂住冒血的头,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是爸。
    我听不清他说话,欣喜催使我像狗一样冲他匍匐去。
    可还不到一分钟,我便清醒过来,也终于听清他的暴喝。
    “畜生崽子……本来就生得贱,还他妈喜欢男的!当时火车怎么没压死你,竟然让你活下来丢我的脸!”
    那人说着又蹲身去拾碎瓦来砸我,我是那时候才确定他当年是真想叫火车轧死我。
    我猛然阖了眼,却见小绊冲上前去,抬臂替我拦下了那一击。
    血从他的肘上往下流,可是爸他没有屈服意思,只又抓了砖头拍来。
他让小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