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哥哥抱着草席铺到屋外地面上,既是避嫌,也是看家。
陆月溪上前帮忙:“好孩子,委屈你了。”
哥哥拦住她,“我本就耐不住热,睡在外边更凉快。”说着,他扶着她进屋,坦然的语气减轻她的忧虑。
秦有容自顾自地盖上被子,“又不是婴儿,需要人照顾。”
“有容……”陆月溪沉声唤道。
秦有容翻身躺下,不再言语,睡着似的。
陆月溪的面色多了几分难为情,哥哥毫不在意地笑笑:“时辰不早了,您快歇息吧。”
他轻轻关上门。
屋子里挤着两张狭窄草床,秦有容占着一张,另一张自然是陆月溪的。
韫宁正想寻个角落打地铺,被陆月溪轻轻拉住:“女儿家沾凉,对身子不好。”她清瘦的身子往里挪了挪,空出半张草席,目光带着温和的邀请,“若不嫌弃,同我挤一挤吧?”
韫宁犹豫片刻,没有拒绝。
烛火熄了,韫宁紧贴草席边缘躺下,她念着陆姨身子弱,需要好好休息,尽量为身旁人腾出空间。
夏夜燥热,她的额头后背都出了汗,一块轻柔的布料黏住颈间,是陆月溪的面纱。
蒙着这么一块布多难受,怕是呼吸都困难。她轻声道:“陆姨,我怕压着面纱,再扯到您,我睡觉沉。”
陆月溪沉默了。
她明白韫宁的好意,也感受到她的尊重,可她还是不敢卸下,那张爬满扭曲疤痕的半张脸,像熔化的蜡烛,若在一觉醒来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撞见,与见鬼无异。连她自己都无法面对,更何况是别人?
“没事,我睡觉轻。”她拿起枕边的蒲扇,柔声道,“待明日搭张新床给你,睡得便舒服了。”
韫宁不再勉强,鬓间汗shi的发被轻轻撩开,蒲扇摇来的风拂过,清凉而又安稳,驱走所有的躁意与疲惫。这份安心像极了幼时被哥哥抱在怀里保护的感觉,可又有些不同,她感觉自己像个婴孩般被温柔呵护。
倘若母亲还活着,或许在某个同榻而眠的夏夜,也会如此地为她扇风纳凉……
她鼻尖发酸,眼角不由得shi润,她不再刻意保持距离,向安稳的怀抱里靠去。
陆月溪轻轻拍着她的背,亲昵又小心地将她拢近。
明明是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却像亲母女般投缘,陆月溪想,这一定是上天的眷顾。
沉沉的睡意将她包裹,迷糊间,韫宁感到额头硌着一块硬物,她本能地抬手,细微的窸窣声传来,陆月溪拿了出来。
韫宁的指尖触到硬物边缘,她无意识地摸去,质地温润,圆滑细腻,似乎是块玉……
她的指腹划过一道细微的凸起,像是裂痕。不等她细究,这块玉便被深深握住。
应是陆姨的珍爱之物。
韫宁放下手,头顶传来压抑的吸气声,紧接着,shi意落到她发顶。
“陆姨……”她极轻地唤。
陆月溪沙哑道:“好孩子,睡吧。”
韫宁更深地拥住她,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韫宁在鸟雀声中醒来。她记不得昨夜做了什么梦,只觉得是个很安稳的美梦。
她踏出茅屋,清新的空气沁凉,令人神清气爽。哥哥在做早炊,陆月溪帮他打下手,秦有容在院内练功,姿势时而如猛虎扑食般刚猛,时而又似灵猿探臂般舒展,动静结合,十分奇特,她从未见过。
待秦有容做完一套动作,她走近问:“秦姨,你在练什么?”
秦有容瞥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答道:“五禽戏,可以强筋健骨,益寿延年。”
韫宁没再多问,怕秦有容误会自己偷学。
此时哥哥做好早炊,四人围坐到石桌上吃饭,简单的清粥小菜却令韫宁食欲大开,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你们既然想留下来,便自己搭床吧。”秦有容眼皮也没抬,夹了口咸菜就粥,“继续睡外面也可以。”
陆月溪推了推她的手臂,嗔怪地看她一眼,秦有容闷头喝粥。
韫宁轻松地笑了笑:“屋子本就不宽敞,再挤进来一张床不是很方便。不如我和哥哥搭个偏屋出来?”
她环视四周,视线落在茅屋旁的空地上,伸手指去:“便是那里吧。”
哥哥沉稳地接话道:“正好一并把屋顶再加固下,眼看雨季快到了。”
兄妹俩眼神交汇,分工已然明了。
陆月溪帮不上忙,惭愧道:“那辛苦你们了。”
韫宁手一挥,“不辛苦。”心头还觉得甜滋滋的。
饭后兄妹俩着手准备,哥哥留下来用现有的木料和石块圈定地基轮廓,而韫宁独自去城里采买材料,向薛云姝报平安。
“路上小心,莫要与人争执。”哥哥温声叮嘱道。
“好。”韫宁拿起斗笠。
长安城内仍是熙来攘往,车马如龙,一片繁盛景象。
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