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周老爷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停了下来。
他像是被欺骗的受害者怀着痛心和被顶撞的羞恼说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
周老爷,顿了顿,忆起自己这位老邻居,一身长衫,亲自领着伙计押粮。对着两道乡亲敬意的目光,淡淡颔首。
“义隆号……
“婶娘,刚我进门,看弟媳跪在你屋子里哭,看着真可怜!这做娘的,见不到孩子多难受。您身体不好,又何必要亲自照顾成希。受累不说还不落好。”
她是亲眼见证,这原本容光焕发的贵妇,是如何从短短的时间衰老成这样的。
“我想把家里叁分之二的粮食都捐出去。你大娘总抱怨客人太多,劳累的很,又休息不好。我想,咱们不如全搬回乡下的老宅吧!”
有风吹到面上,周老爷直起腰,便看见四周,昏暗灯笼下有弯腰指着报纸眯眼同老少讲解时政战局的文人,看见扎紧裤腰,摸着褡裢却大步朝募捐处走去的货郎,还有背着包袱,一脸稚气询问征兵署往哪里去的男娃。
于凤娘突然开了口,她还保持着闭眼晒太阳的姿态
谁曾想,这竟然是又捅了另一个马蜂窝!
他回味了一句,还忍不住要与人分享
“大伯!”
世道眼见要乱,她衷心希望至少家里还可以是团结,融洽的。
家和才能万事兴。
她迫使自己忘记这疼痛,冷静下来在脑海里组织罗列语言,来帮助伯娘走出这固执的死角。
“红!”
周红方才还埋怨婶娘的心,突然就变得酸软了起来。
周红看着远处一个人影,突然顿住了
周红见着婶娘的眼睛被吸引过去,微仰着头,仿佛是在晒那久违的日光。
瘫在床上的于凤娘一下子面色紫涨,没等吐出一句话,便咚的一声,昏死在了炕床上。
天天的哭丧,是盼我死呢!”
微尘如精灵在光阳里飞舞,引逗着人们的视线。
他感叹“一路上,我真是看了很多啊!”
虚黄的光晕,照在她脸上,沟壑松弛的皮肤,鬓角的银光都清晰可见。
那日因这事,俩夫妻已大吵了一顿。
木已成舟的事情,婶娘却还是难以释怀。
周红本是想转移下话题。
这片灰蒙蒙的天空之下,乌云未至,而干涸田地里的麦苗似乎也撅起了枯黄的穗顶,摇摇晃晃的挣起来了。
冬日的阳光,从填了玻璃的杉木窗里透进来,可不大亮,只落在炕角的一段。
提起李应林,于凤娘便是牙根紧咬
他停下来,迫切的去找那张脸。
张掌柜捐了整整七百担粮食给前线。”
伯父不明白一向看着宽和温厚的老妻,竟变得如此固执尖酸,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周红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没放开。
事情弄成这样,对这件事,便是耿直如周红,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好久没出这间屋子了。
“叁分之二的粮食,咱们周家可真是出名了!”
月亮也不见了,黑天像幕布将光明都遮掩的严实,只有北天,几颗星子寥落闪烁。
正看见遗光捂着包脸的头巾,灰扑扑的布料上沾着晶莹的泪珠,她是哭着的,可眼睛却在笑。
“县里没派人送你?”
可这好像成了于凤娘的心病,
家里的气氛愈发不大好了,这几日,大伯额角的皱纹又深刻了几分。
她紧紧的抓着周红的手,说到激动气愤处,枯瘦如鸡爪的指节深深的抠进周红的皮肉。
等家人惊呼着跑上去,才发现她身下的褥垫溢出了一汨尿渍。
“这没用的女人还有脸哭,没休了她,还放着在我周家吃白馍,都该笑了。男人管不住,孩子也带不好。就这,还有脸去和你大伯说!做媳妇的和公公告状老婆婆,我给她的脸。
他十分郑重的叫住了侄女
周红没作声,见周老爷陷入深思,步伐缓慢,也跟着慢了下来。
“古有巩义康百万,今有巩义张大善人。张家的义隆号,担得起啊!”
街上的人群已散去不少,变得空旷起来。
炕床上,于凤娘扯着周红的手愤愤不平。家里已搬回了老宅,距离捐粮也过去了好几天。
北方的冬天,天黑的很快,没走几步路,视线已慢慢变得昏暗。
时值傍晚,太阳渐渐西沉。
周老爷听着侄女的责怪,顺从的披上大衣,笑着解释:“快开战啦!县衙都忙。而且,是我自己想走走的。”
“红!”
这景象如此生机勃勃,充满希望,让人迷恋,舍不得离去。
一个拄杖老人闻声,停了下来,缓缓抬头,惊讶的看着侄女一行人走了过来。
天天翻来覆去的抱怨。